第二章

　　龙站长把易宏带到镇上的大发酒家，大发酒家龙老板看到龙站长和村长来了，满脸堆笑地递上烟，“哎呀，龙站长和宏哥，好久不来店子了，家门的店子都快开不下去了。今天我这里刚有人送来一只野兔子，要不，爆一盘香辣鲜兔肉?我来陪你们喝两杯。”

　　龙小军笑着拍着龙老板的肩膀，大声地说：“你这个家门啊，记性就这么丑?我前天刚到你这里喝了酒，你就忘记了。你这么叫穷，是不是怕我向你借钱啊。”

　　龙老板忙笑呵呵地说道：“那还不是小家们你照顾我，你要是来借钱，那是看得我起，一个字：借，我的生意还得靠家门你和宏大哥来照顾啊!”

　　龙老板知道龙小军是在开玩笑，太平乡的林木资源丰富，全乡每年的上千多方的林木砍伐指标，都是龙小军一个人负责审批，所以来找龙小军的人很多。只要攀上这个小家门，就是攀到了一个小财神。每个到乡林管站要木材指标的商人，都会请龙小军和乡政府一些领导吃喝一顿。加上江沅市林业局大大小小的领导，几乎每个月都要下来检查指导工作，那也是都要吃饭喝酒招待好了才行，到哪里吃，还不是龙小军一个人说了算，只要拢住了龙小军，那就是财源滚滚来啊，在龙老板眼里，这个小家门龙小军就是他的财神爷，因而平时见面都是家门领导的称呼龙小军，收到什么新鲜野味都会做给他尝一尝，过节也会送上几份野味大菜给龙小军带回家里。

　　龙老板把龙小军和宏哥安排在二楼一个安静的包房里，把空调一开，夏日的炎热顿时消散开了。由于龙小军经常来店子里吃饭，喜欢吃什么菜，经常点的什么菜，龙老板都知道得清清楚楚，不一会儿，服务员就把一盘香辣野兔肉，一盘喷香的农家腊肉，一盘卤猪手，几盘时令蔬菜端上小圆桌，龙老板问道：“龙老弟和宏哥还要点些什么?喝什么酒?要不喝点千年湘西老酒?不上脸的。”

　　龙小军马上说:“今天我请宏哥的客，宏哥你看喝什么酒，只管说，菜不够，你就点，不要为我省钱。”

　　易宏忙不迭地摆了摆手，连声说：“够了，够了，今天让龙站长破费了，天气热，不要喝白酒，就喝点冰啤酒，菜够了，只有我们两个人吃，够了，足够了。”

　　这时，站在包房门口的龙老板挥挥手，很大气地说：“宏哥你就不要客气，今天就算我请客，你再讲客气，我就要生气了，那就先拿八瓶冰雪峰啤酒，不够再拿。”

　　讲老实话，实际上，最后龙小军怎么会好意思要龙老板请客咯，这也是龙老板的生意脑壳，说话显得非常仗义。这不，大发酒家是太平乡镇里面餐饮店生意最好的酒店，它还是太平乡政府公务接待的指定餐饮点，唯此一家，别无二处。因此龙老板跟乡政府的人都很说得来，包括乡党委书记李玉栋和乡长贺生在内的乡政府大大小小的干部，有事无事都喜欢到龙老板店子坐坐，聊聊天，下一下象棋，有时玩一玩太平乡一带都喜欢玩的红拐弯字牌。当然一般都是在工作时间以外，李书记和贺乡长的家都在离太平乡六十公里远的江沅市政府所在地龙杓镇，一般周末不值班就都回龙杓镇他们各自的家里，平常工作时间以外也没什么可打发的。也有的牌隐来了，吃完中饭，就在馆子里打牌打到晚上，碰到上面来检查工作的领导喜欢这一口的，来检查几天工作，就在餐馆里打几天牌，顺便工作也就都在这里汇报好。

　　龙老板把三个啤酒杯都倒满了啤酒，端起酒杯，“来，今天我敬家门和宏哥一杯，我先干为敬。”

　　“咕噜”，“咕噜”，龙老板两下子就把一杯啤酒喝干了，龙小军和易宏也把自己酒杯里的啤酒喝完。这个时候正是中午时候，来吃饭的人比较多，龙小军见状就说：“家门你去忙吧，来好多客人了，你去打客人的招呼，不要怠慢其他客人，影响你的生意，我和宏哥都是熟人了，你就过去忙吧。”

　　龙老板笑嘻嘻的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要什么，喊一声服务员，不要客气，那我就不陪两位领导了。”

　　龙老板向两位抱抱拳，“喝好，吃好啊。”就走出去招呼其他客人，顺手把门也轻轻地掩上。

　　龙小军见龙老板走了，忙给易宏的啤酒杯倒满啤酒，由于倒得太快，啤酒都溢出到桌面上了，“来，今天小弟敬宏哥一杯，祝我的宏哥身体健康，家庭和睦，发财，大发!”

　　易宏忙拿起啤酒杯，“当不得咯，龙站长是乡里面的干部，是领导，还是我敬你，祝你步步高升，发大财。”两人一起把自己杯里的啤酒喝得干干净净，杯底朝天。

　　龙小军一边倒啤酒，一边说：“升官我是没什么指望了，上面没有人，冒有人提携，现在这个年代，没有背背，难啊。财倒是想发点，发财还得靠你宏哥啊，只要你点点头，发财机会就多了。”

　　“哪里哪里，我们木溪村没有什么集体企业，村里的公益事业还得靠祖宗留下来的，山上面那点林木来办啊，每年砍伐林木，还得要你抬贵手，多批一点，我们村干部也好在村里多办点公益事情。”

　　“支持你们村干部的工作，是我的工作职责，也是我们乡林管站的工作内容之一，况且这还是宏哥你的事情，近几年，你把你们村里的林木都包给我来砍伐，小弟也赚得一点，发了点小财，我不会忘记宏哥的。再一个，村里的那些公益事情每年都还得办，不然老百姓会有意见的，要让老百姓享受到改革开放的好处啊，为村里的公益事业出力，我和宏哥你都责无旁待咯，来，宏哥，我们喝酒。”

　　易宏拿起啤酒杯，跟龙小军碰了一下，“谢谢龙站长，我们村里的工作还得靠你支持啊，进村的公路要养护了，资金还没得着落，我们还得砍点林木才有钱搞，龙站长可得多批点指标，今年给我们村准备批多少指标咯。”

　　“好说，好说，我回去就给局里打报告，争取给你们村多给点砍伐指标，宏哥你只管放心好了。”

　　“要得，那就让龙站长多操心了，我代表六百多个村民感谢你了。”易宏知道龙小军是在打官腔，全乡谁不知道，林木砍伐指标是他说了算，如果林木不包给他砍，不卖给他，那林木砍伐指标要不就说今年没有了，要不就给很少的一点。县官不如现管，这是没法子的事情，看来今年村里的林木只好又包给龙小军来砍。

　　虽然空调开得冷气冷呼呼的，但几杯啤酒下去，易宏脸就有点红晕，脸颊也渗出几颗汗滴，龙小军夹了块五花腊肉到易宏的碗里，“宏哥吃菜，多吃一点。”

　　“龙站长你也吃，今天酒喝多了，你看我脸都红了，脸上的汗都冒得直流。”

　　“喝点啤酒没事的，撒泡尿就好了，难得跟宏哥一起喝一次酒。我说过很多次，宏哥你到这里来，有事没事，一定要来找我，谁叫我们是兄弟呢。你宏哥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有事也一定会找你宏哥的，有时间到你们村的谷雨坡山上照夏棒去。”

　　“好啊，下次你邀起李玉栋书记一起来，我家放场养着喂谷子的雪峰乌骨鸡，你们来了，没什么吃的，土鸡汤还是有几碗喝，晚上我陪你们去照夏棒，来的时候先给我打个电话。”

　　“好，一言为定，到时一定到你屋里你喝乌鸡汤。”龙小军看啤酒喝得只剩最后一瓶了，就马上喊：“服务员，再拿几瓶啤酒来。”

　　易宏马上摇摇手说：“够了，够了，我下午回去还要到田里打虫药，不能喝了，吃饭，吃碗饭。”

　　龙小军看到易宏确实再也不能喝了，况且自己下午还要到李书记那里办点事，不能太喝多，让书记看到终究还是不好的嘛，“好的，那我们下次再不醉不休，服务员，上钵饭来。”

　　两人就把最后一瓶啤酒喝完了，龙小军肚子被啤酒胀得圆圆的，吃不下饭了。易宏吃了一碗饭，也饱了，放下碗筷，龙小军就喊：“家门，结帐。”

　　龙老板赶忙进来，不停的问：“两位领导，今天菜的味道怎么样?你看我忙的，都不过来陪你们多喝几杯，今天就算我请客。”

　　“那怎么行呢，你做生意也不容易，讲，多少钱?”

　　“那就一百二十元算了，不好意思收了家门领导的钱。”

　　龙小军打了个饱嗝，说：“应该，应该，不能来吃白食，来，两百元钱。”

　　龙老板找了八十元零钱，顺便撕了张两百元的发票给龙小军，龙小军把易宏送上回木溪村的客货两用的小四轮车上，跟易宏摇摇手，就回办公室去了。林管站里面的办公室有一张沙发，中午休息是个好地方。

　　李玉栋是一年前从江沅市铁峰乡中学校长的位置，通过市里考试选拔到太平乡任党委书记，主持太平乡的全面工作。太平乡处在湘西南的雪峰山脉腹部，一条平溪由太平乡东北部的三溪村发源而来，沿途两边山上有五六条小溪汇入平溪，清澈的溪水，穿乡而过，向西南流入资水。

　　江沅市只有太平乡和临近的湾塘乡属资水流域，江沅市的其他地方都属沅江流域，因而太平乡具有不同于江沅市其他地方的独特民俗风情，太平乡的人具有一般山里人特有的急躁性格，但不同的是又习文成风，历代文人辈出，尊重有文化的人，信奉“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的金律。自古太平乡的人送小孩读书很舍得，也很霸蛮，想法设法地送小孩去外面学习。

　　解放前太平乡的易氏祠堂也是太平乡的私塾所在地，是个风水宝地，文化氛围浓厚，后来在易氏祠堂基础上兴建起的太平乡中学更是风生水起，刚恢复高考的那几年，整个江沅市其他学校高考上线的人数还没有太平乡中学一个学校多，尤其是过年舞的雪峰断颈龙灯很有特色，流火的龙灯，唯美的灯饰，狂野的吆喝声，尽显大山的奔放豪情，雪峰断颈龙灯发源于太平乡，并逐渐向大湘西广袤的山野传播开来，因而太平乡在江沅市享有文化之乡的美誉。

　　平溪两岸的山不高，但逐渐向后重叠着的山一座比一座高，最高处就是帽子岭，是雪峰山的第二高山峰，太平乡的十多个村就散落在帽子岭下，在这条大峡谷之中。

　　自从改革开放以后，太平乡的人纷纷外出打工，在家里的留守儿童和老人居多，比较偏僻一点的农田和旱地都已经荒废了。即使国家不出退耕还林政策，那些荒废了的地，经过几年也都自动还林了，这正应了一句时髦话“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

　　农业学大寨的时候，战天斗地的豪情，把两边的山都开垦成良田和红薯地，有时候市里领导来太平乡检查工作，看到这些都很感动，赞叹太平乡人的勤奋，说太平乡的乡亲把红薯都种到天上去了。现在在家种地的年轻人越来越少了，基本上都是六十岁以上的人和留恋家乡不想出去的人在种。上山砍树烧柴做饭的也少了，原先上山的路都被杂草灌木封得找不着了。即使冬季下雪过后，被大雪压断了的大杉木，也都没有人去检，山上的树木经过二十多年的生长，几十公分树径大树到处可见，那可都是钱啊。因而太平乡每年的木材收入是相当可观，是江沅市有名的林木之乡，由于砍伐都是采取间伐的方式，把大树砍了，留下中小树木不砍，山上看起来依然郁郁葱葱，林海还是涛声依旧。

　　李玉栋四十来岁，比较斯文，消瘦的脸庞，一头乌黑的头发，皮肤白皙，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深度近视眼镜，刚来的时候一口字正腔圆的普通话，后来，到太平乡工作一段时间以后，发现老百姓很多时候听不懂他说的普通话，没办法，只好跟本地的同事和老百姓学了一些太平乡的土话，慢慢的，工作时候跟老百姓的交流也就没有什么问题。

　　李书记来到太平乡后，很想干出一点成绩来，想大力发展本乡的经济，扭转全乡靠卖树和外出打工比较单一的收入模式，在年初拟定的全乡工作计划中，招商放在全乡今年工作里的重中之重，尤其是利用当地优势自然资源的项目要积极向外推出，积极引导外出打工的成功人士回乡创业，乡政府从市政府争取更多的政策来支持回乡创业的老乡，全乡上下要做到人人能招商，个个都来创业。

　　春节刚过完初三，李书记就同贺乡长到各个村给村书记和村长家里拜年，看看哪个村外面回家过年的老乡有意回家乡创业。走到木溪村书记易书生家里的时候，恰好村长易宏也在，还有几个三四十来岁的人，坐在圆盆里烤火聊天，看到乡领导来了，大家赶忙都下了圆盆，站了起来，易书生和易宏赶忙下了火盆，迎上前去，招呼李书记和贺乡长一行人。递烟的递烟，倒茶的倒茶，易书生的老婆肖梅则拿着糖果盘送到李书记和贺乡长的眼前，连连喊吃糖，大家吃糖。